【云大本科毕业实习】高松:松克的景颇火塘

我们的车开往德宏,开往景颇山的松克村。15个小时的乘车时间对于不曾乘过大巴车的人可谓肝肠寸断:整夜半梦半醒,车内沉闷而冰冷的空气萦绕着车厢,一行人带着困意思考着如何田野,如何在陌生环境安之若素,如何完成自己田野论文,而思考的同时也带点远方的茫然和期许,不禁想24小时后的我又将想着是什么模样?

在吃饭时听到景颇排阿哥说会有一个“景颇文化交流会”,众人都抱有莫大的期许,想着文化交流会是怎样的场面与氛围。吃完绿叶宴饭,饮完景颇水酒,在景颇人排阿哥的带领下,一行人带着微醺的醉意摇到了景颇文化交流会现场,所谓现场其实也是小组女生的居住点,一个传统特色的景颇人家。不同于都市夜景,景颇山今夜的月亮隐却了身影,但星星却肆意闪烁着光芒,四周虫子蛙声叮咚叮咚,俨然是一幅农家风情。看了钟表,此刻是7月15日晚9点10分,在大巴上的遐想已然过去了24小时。此刻的我们在庭院四处张望而带点羞怯,直到排阿哥带领下我们才蹑手蹑脚走进了房间。

进去直望是一个略微宽广的客厅式空间,右手边是一个住宿的套房,这个套房与另一个套房对应,都是小组女生的临时房间。而这些在景颇传统的房间布局里,通常也被分为孩子玩耍、青年人谈情说爱、厨房、主人家居住、主人家父母、主人家长者居住这几种不同的居住格局。我们从入口继续往前走,中间是一个仍泛着火星的火塘,这是今天谈话交流的关键场所。

火塘,是景颇人在房屋客厅中间位置安置一个能够烧火的地塘,深度在10~20cm左右,四四方方而成一个正方形状,火塘四周往往铺有席子。景颇人民热衷于在火苗窜起而又不大的火塘边一边饮着酒水一边吃着牛肉干巴,而一边听长辈述说着景颇传说与故事。景颇的火塘是一种文化的传承与传播,寄托了一种景颇人的特殊情感。

大约10分钟后,闻着一阵笛声,一位身着深黑色景颇服饰的老人来到了火塘边,他手持竹笛,步履稳健,面带笑容,在火塘便正对主人房间的位置盘腿坐下,阿哥说这是景颇人长者才能坐的位置。爷爷一边与我们对话一边捣弄着火塘的燃木,柴火的烟气慢慢弥漫,他深呼一口气,徐徐像火塘吹去,瞬间火塘的火苗便窜了起来,烟气逐渐散去,大家的脸庞印上绯红,仿佛酒意未醒一般。

老人便是今晚的主角之一金爷爷,今年64岁,是松克村中的董萨。随后不久,村里的社长带着这次文化交流的另外一位爷爷也来到了火塘边,这位爷爷手持蒲扇,徐徐坐下,安然而沉静,后来了解他今年已74高寿,与金爷爷一般,他也是身着黑色景颇服饰,头包一块黑色头巾。头发苍白但却有着一股精气神。大约在10点,人逐渐来齐,我们也在火塘边徐然坐下。烟火似绚丽的烟花一般徐徐然还在窜,一些柴灰顺着火苗扬在了空中,下沉落在竹席上或火塘之中,火苗又窜上来了但却是那么柔然,而不是刚烈的火带来暖意而又不敢靠近,火塘的火是温柔的火,你敢去凝视它,在寒夜里甚至有去触摸它的冲动。

老人的手放在了一节竹筒上,我正在拍打着身上的柴灰,一杯竹筒酒便递在了我的眼前。这是一杯老人自己酿造的酒,我尝了一口,舌头便是一股辣味,但是我看见老人真诚而友善的笑意,我便一口喝了下去。我也看见老人端着竹筒的手,就像我爷爷的一般,苍老带着岁月的裂痕,但是永远是那么朴实善良。诚然我酒量不好,一点酒水就能上脸,我也知道同学们没有谁能喝,特别是在酒席上便叫着已经晕厥的众人。但是爷爷一杯又一杯的倒着,女同学也先后接了爷爷的酒,大家毫不吝啬,自己就是火塘旁请教的后生,一杯酒水是景颇人对客人的欢迎,是景颇人在火塘边的一种诚挚的欢迎方式。我不禁在想,一杯酒水的含量有多少呢?景颇人也好,别的民族也罢,这是一座情感线上的高速桥,而一杯酒水下肚,情感线便得到了连接。因而大家都说这个世界上不喝酒的人十分可怕,因为他能够凌驾于人际关系或者说不受人际关系控制。我行我素,过的舒服,身处人类社会,烟酒也早已赋予了社会意义。但是,景颇人民的欢迎水酒是必须喝的,因为这是富有情感含量的一杯酒。

酒刚刚下肚,身旁的排大哥便说道接下来爷爷们要带来“原生态唱法”,众人一听便将目光转移到了金爷爷身上,是啊,大家第一次来到景颇寨子,景颇音乐与火塘的交融是如何?景颇人的原生态唱法又是如何?金爷爷的笛子给了答案。金爷爷拿起笛子便开始演奏了起来,气息与声长的控制都在手指的流畅切换之中,手指的切换与磨合丝毫不劣于一些专业音乐家。三首曲子用时不超过10分钟,空灵而悠长的旋律却仿佛一直在火塘萦绕。三首曲子,就旋律来说听不出太大的区别,但是它的背后内容却是有着不同的意义。透着火光,排大哥说到老人吹的三首曲子各有不同,第一首是迎宾曲,是对我们一行人的热烈欢迎;第二首是丰收后的喜悦曲;第三首是包罗各种感情的喜悦曲,它融入了情与物的各种意象。在我看来,音乐通过其旋律歌词穷尽其表达之能势,是一种最能反应人的情感世界的艺术手段。而爷爷的这番演奏,它的旋律与风格是语言的陈述直叙不能媲美的。特别是阿哥说道大爹不会汉话,通过音乐来表达他的欢迎时,我心中可以感受到爷爷们的内心朴实而真挚的情感。而金爷爷的笛声也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告一段落。

第二位金姓爷爷也开始了歌唱,只见他左手手持蒲扇,右手用手指来回拨打蒲扇,那声音低沉而回环,形成独特的节拍,在火塘四周萦绕。节拍只是一个起兴,爷爷一边淡淡地唱起了传统的原生态的“说唱”,节奏很强,大家跟着节拍听着大爷的说唱,虽然无法理解他的意思,但是通过他的神情与其他景颇伙子一同的轻声歌唱,无不感受出一种惬意。在得知这首说唱是歌颂美好生活,鼓励我们在松克开心安心的美容时,这种惬意的感觉也越发的深刻,而为什么叫原生态,我的理解是这种唱法与乐器的伴奏都是一种原生态无电子包装的音乐方式,悠然的歌声伴上节拍感的蒲扇,加着一支空灵的笛子,就是浑然天成的一种类似大自然的声音,而没有电子器乐的聒噪。而似乎景颇人的音乐风格并不单一,听着听着,在火塘外便传来了一阵吉他的声,原来是吃饭时的民兵小哥抱着吉他唱着高亢的景颇歌曲走了进来,他们左右摇摆的舞步和欢乐的歌曲,让大家躁动了起来。歌曲很有气势,加之几位兵哥哥的气魄,他们摇摆的欢庆舞姿以及吉他独特旋律,景颇歌曲在同学间瞬间成为流行歌曲。就这样弹唱着动听的景颇歌曲,我们一行人围绕火塘吃着牛肉,学着景颇语,一时间火塘全是我们稚嫩而古怪的语音,当然更多的是我们开怀大笑的笑声。

时间飞快,火塘的柴火不断的往火苗旺处挪移而显得越来越短,众人的歌声也逐渐小去,然而景颇民族的文化与故事却永远没有截止。景颇人白天点着火塘夜晚也点着火塘,火塘的故事作为儿时景颇人的“童话故事”一代又一代的相传,俨然如同枕边的存在。那一首首高昂的景颇歌曲,那一句句长辈的叮嘱,那一个个与景颇山度过的不眠夜,都在火塘得以见证。作为景颇文化传承的重要场所,或许注重的不是那一口牛干巴,也不是那一口酒水,也不是那一团温暖的火光,而是火塘四周坐着的景颇兄弟与远方客人。因为他们在火塘边述说着传说故事,他们在故事中传递着丰收的喜悦心情,他们在喜悦的心情中欢迎着远方的客人,而远方的客人坐在火塘边,写下一个又一个的景颇故事,道着一句“chyeju kaba sai(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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